暗礁（下）
陈铎李小歆
与尸同行
“我第一次见到门立升，是在美国一间精神病院里。他给人的印象很好，安静、有礼貌，像一名绅士坐在阳光下，手里捧着一本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集。”秦凯说那时他和一位很有名的心理学专家一起做一些临床治疗，那间精神病院，是他常去的地方。
门立升是那间医院的传奇病人，因为被控告谋杀妻子和继子，门立升被警方拘捕，但最终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表明人是门立升杀的，而门立升的心理医生又给出了门立升有精神疾病的诊断，警察认为这是门立升想要脱罪的把戏，但经过诊断，门立升真的有严重的妄想症。
最终那起案子高高悬起，因为证据不足的原因，门立升被认为是无辜的，但门立升因为精神问题，被送到了这家精神病院，待了差不多三年的时间，成了每一个医生想要攻克的课题。
门立升很少发病，他比正常人看起来还要正常，但医院迟迟不肯放他出院，“他好像在自己身上安装了一个阀门，只要他愿意，随时可以打开那个阀门，让自己成为一个精神病人。他比任何一个心理专家，或是精神科专家都要强大，他能控制自己，也能控制那些试图想要接近他的人。”秦凯的那位老师警告秦凯。
“有好几次，我们觉得他正常了，可以让他出院的时候，他就会再次犯病，留在医院观察的时候，又表现的十分正常，总之，最好还是离他远一些，不然被关进笼子里的人可能就会是你。”据说有一位年轻气盛的精神科医生想要诊疗门立升，不过短短几周的时间，他就在自己的办公室上吊自杀了，他们的接触都在医院里，每一次治疗都有录像，看起来都很正常，但是即便如此，所有人还是认为门立升和那位医生的死有关。
在那间精神病院，门立升被当成了恶魔，虽然他是那里最温和的人，没有人愿意，也没有敢接近他，毕竟每个人都怕死。
秦凯和门立升的第一次对视，就让他觉得亲切，“我和我爸爸的关系一直很差，他总是试图掌控我的人生，我一直都在反抗，我想我最终和门立升关系能那么亲密，大概是他填补了我心目中，父亲的位置。”秦凯说他常去和门立升聊天，聊天气，聊国际形势，有时也会聊一聊他们各自在中国的家乡。
后来，秦凯恋爱了，他爱上了一个富商的女儿，两个人很快定下了婚期，还制定了蜜月之行。在这期间，秦凯始终和门立升保持着联系，他还带着女友去探望过门立升，他的女友也很喜欢门立升。
“你没病吧？带自己女朋友去见一个精神病患者，你怎么想的？”陈铎忍不住插嘴，他实在想不通，就算秦凯再怎么欣赏门立升，门立升毕竟是被当做危险人物一直关在精神病院的，把他介绍给自己最亲近的人认识，实在不理智吧。
秦凯也没有反驳，放空地盯着窗外，“我说了，门立升是我的老师，他教了我许多心理方面的知识，给我打开了很多扇我之前从未注意过的门，但他也是我的罪孽，因为他，我失去了这一辈子最爱的人。”
在秦凯心目中，门立升是一个高超的心理学专家，他深谙人性，熟知心理学的各种套路。他不愿意离开精神病院在秦凯看来也没什么奇怪的，这样一个人出去，每天和各种庸碌的人打交道，远不如他在这里清净。
“结婚后，我发现我妻子越来越不快乐，她常常躲着我，不愿和我亲近，直到有一天，她发现自己怀孕后，我们的矛盾彻底爆发了。我很高兴，我要当父亲了，可是她却很痛苦，她不愿意要这个孩子，准确的说，她不想要和我的孩子，因为她说她爱上了别人，而那个人就是门立升。”
秦凯看着陈铎和李小歆讶异的表情，自嘲地笑起来，“我当时的表情比你们还夸张一百倍，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搞到一起的，我也不想知道，我当时怒气冲冲的赶去精神病院，想要找门立升问清楚，但是医生说他出院了，我再也没有找到他。”
“我听徐嘉明说过，你妻子因为抑郁症似乎……”陈铎试探地问到。
“门立升消失之后，我妻子很痛苦，孩子也没有保住，在她身体虚弱的时候，我尽心照顾她，毕竟我还是很爱她的，我和我妻子谈过几次，我们希望能够重新开始，所以我带她回国了。在美国的时候，我们收养了一个小女孩，你们都见过，就是甜甜，我们三个人相处的很好，我以为只要时间慢慢过去，一切都会好的。可是没想到，这一切美好，不过是噩梦来临之前的假象。”秦凯嘴唇发白，肩膀微微耸动，看来过去的那段回忆对他来说确实太过痛苦了。
在回国之后，秦凯并没有进入岳父家的集团公司任职，他喜欢法医这份工作，当初去美国也是为了提升自己，忙碌的工作，幸福的家庭，乖巧的女儿，秦凯是周围同事和朋友羡慕的对象。
秦凯的妻子又怀过几次孕，但都以流产告终，秦凯心里虽然遗憾，但更心疼妻子，他说没关系，只要有甜甜就够了。妻子的精神状况越来越差，被诊断出患有严重的抑郁症，所有人都觉得是因为失去孩子的原因造成的，但秦凯的心里却隐隐不安，他有种说不清的直觉，是门立升回来了。
在一个下着小雨的傍晚，秦凯的妻子从高楼跃下，当场死亡，没有留下只言片语。秦凯在妻子的葬礼上，见到了门立升，他还是老样子，脸色红润，眉宇舒展，相比之下，憔悴的秦凯更像是一个病人。
门立升对秦凯说：“这么脆弱的女人，怎么配得上你。”
“你妻子……是他害死的？”李小歆曾听同事传过，秦凯和妻子离婚后想换个环境才来到这里，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原因。
秦凯迷茫地抬起头，“不知道，我知道和门立升脱不了关系，但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。他就是有这样的本事，让你在和他接触之后，变得越来越不像你自己，他就像拿着一把刻刀，按照他的想法，把你雕刻成他想要的样子。”
“可是，一个人怎么能操控另一个人去生去死呢？”陈铎觉得太不可思议了。
“不是操控，而是引导，就好像一盆绿植，被剪掉多余的枝丫，只能够沿着仅剩下的藤蔓生长。”秦凯显得有些疲惫，“门立升承认在我们回国后，他也回来了，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，他不止一次的见过我妻子，他说他在帮我的人生做清理，‘你值得更好的人。’这是他的原话，他把自己当做了造物主，要所有人按照他的意志生活，我很不幸，成为了被他选中的那个人，而我妻子，说到底，其实是被我连累的。
“我开始相信，在美国的时候，门立升是真的杀害了他的妻子和继子，但是他逃脱了法律的制裁，现在他又害死了我的妻子，虽然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，但我唯一的念头就是抓住他，为我妻子报仇。”
“你来到我们市，是因为……门立升在我们这里？”陈铎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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